1988年，距离过年还有10天，23岁女服务员谢芳的生命差点凋零在这一寒冷的冬夜。

黑得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，连月光都没有，睡梦中的谢芳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，睡眼惺忪中，看见不远处的橱柜处若有若无地站着一个黑影。

(资料图)

“快来人啊！抓小偷！”

谢芳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，然而迎接她的竟是一把冰冷的锉刀，“噗嗤”一声，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，鲜红的血流了出来，谢芳的生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可凶徒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，一下又一下，连刺出9刀，几乎每一刀都没入刀柄。

谢芳原本鲜活的身体，像秋天的败叶，迅速失去了生命力，命悬一线的她在失去意识前，仍然死死攥着凶徒的衣服，为警察的到来争取了宝贵时间。

那么，“女英雄”谢芳是如何死里逃生，如今，她又怎么样了呢？

谢芳第一次踏入井湾子某饭店时，才刚刚20出头。

刚开始，穿着朴素的她并没有引起老板的注意，直到老板娘发现她那双清澈又明亮、乌溜溜的大眼睛，不掺一点杂质，瞬间就喜欢上了。

当下就拍板，决定把谢芳留下来。

后来证明，老板娘果然没有看错人。小姑娘不仅腿脚勤快，而且是个热心肠，不管饭店里面大事小情，谢芳都愿意搭把手、出出力，从来不找借口推托。

像饭店遇上纠纷的事，只要她在场，总能得到圆满解决。

原本双方已经箭在弦上，争到脸红脖子粗，可在谢芳柔声细雨的劝说下，理智又重新回来，最终，双方各让一步，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，平平和和地吃完了饭。

所以，虽说谢芳年纪不大，却成了众人的“主心骨”。

老板娘也十分疼爱谢芳，因着她的年纪和自己女儿相似，就也把她当成女儿对待，平日里，常常照拂，见她一个人没有住处可怜，就给她在饭店里拾掇了一处床铺出来。

每天，谢芳把客人送走后，就可以下班，回到自己的小窝。

老板和老板娘虽然也住在饭店里，但为着避嫌，入了夜就不再走动了，谢芳即使一个人睡在房间里，却也不感觉到孤单，反倒因为有了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，夜夜安眠。

就这样，谢芳度过了自己在长沙的第一个夏天。

日复一日，时间很快来到了年关。

或许是返乡的人多了起来，饭店的生意变得异常红火，谢芳忙得脚不沾地，一天下来，从前台到后厨，来来回回得跑近一千趟，不过，她心里却十分高兴。

老板娘给的过年费，再加上自己之前攒的工资，就能回家过个好年了。

谢芳掰着手指头数日子，腊月十四、十五……再过10天就能过年了，她早就谋划好了，要给爸爸买一件厚夹克，给妈妈买一件冬棉衣，再给弟弟妹妹们买一些糖果和烟花。

华灯初上，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后，谢芳心满意足地躺进被窝。

很快，疲惫的她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，沉沉地睡了过去。等到意识逐渐回归时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了她，就好像危险环伺，将她的困意一赶而尽。

最开始，是静默，屋子里黑乎乎的，谢芳睁开双眼，心里猜测还不到天亮的时候。

可是，这种静默又是不同寻常的，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，谢芳屏住呼吸，竖起耳朵，仔细地辨听着房间里的声音。

一秒、两秒……十几秒，都没有声音传来，她松了口气，暗自吐槽自己想多了。

可是，就在下一秒，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，和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很像，这个声音一响，谢芳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，她这才明白，刚刚之所以有那种奇怪感觉，是有人站在床边注视着她。

她立刻意识到，饭店里遭贼了。

应该是有胆大的人觊觎上了饭店的红火，想要趁着夜深，浑水摸鱼。

谢芳紧绷着身体，缩在被窝里，一动也不敢动。

敌在暗，她在明，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身高几尺，有没有携带凶器。可胳膊、腿和背很快就无法忍耐，向她叫嚣着，试图申请挪一挪地方。

谢芳经历了短暂的心理斗争，很显然，如果她翻个身，假装睡觉，有可能会蒙骗过凶徒，但也有可能会给自己招致灾祸，到时候，只能任人刀俎。

可她区区一个姑娘，要是对方长得五大三粗，又该怎么办呢？

思来想去，热血冲上头来，谢芳一个鲤鱼打挺，从床上跃起来，冲着黑暗里的那个人扑了过去，同时，口中大喊着，“来人啊，抓小偷！”

声音洪亮，仔细听，还带着一丝哭腔。

她凶猛的气势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，让正在埋头翻箱倒柜的小偷有了一瞬间的慌张，只不过，在听到谢芳清脆的女声后，对方显然胆大了许多。

就在双手挨上小偷的那一刻，对方的锉刀已经到了她的胸口。

再接着，便是一剂毫不犹豫的凶狠扎入，刀毫无阻碍地撕裂了她的身体，血液顺着伤口爆裂出来，让两个黑暗中的人都有些错愕。

谢芳不敢置信地低下头，血液已经洇湿了她的衣服，紧紧地贴在胸膛上。

而对方同样浑身颤抖，不知是惊觉自己竟然捅了人，还是害怕会锒铛入狱。

只是，这些都是一刹那发生的事情，谢芳的心里已经认定，自己肯定活不了了，那么，就不能让这个罪魁祸首逃掉，于是，她死死地攥紧了对方的衣服。

然后，大声疾呼，“快来人啊，快来人啊！抓小偷啊！”

谢芳的举动，显然激怒了对方。

小偷再也顾不上到手的钱财，只想着能尽快脱身，无奈谢芳又喊又抓，他便恶向胆边生，举起锉刀，对准谢芳瘦小的身躯，再次狠狠扎了下去。

一刀不够，再来一刀，一刀，两刀……足足捅了九刀，行凶的锉刀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一样，

粘稠到无法抓握，顺着手肘、衣角，滴答答地淌到地上。

谢芳的手劲慢慢松下去，声音也变得微弱不能闻，她的力气用尽了。

当她无助地倒向地面时，终于，一道警笛声刺破了云霄。意识模糊前，她只来得及瞥见冲进屋内的老板、老板娘，还有一群举着棒槌、铁锹的热心街坊们。

等到再次醒来，谢芳的病床前围满了来看望她的人，大家都夸她是个“女英雄”。

只不过，老板娘的话让她的心跌进了谷底，原来，凶徒捅在她身上的刀子，直接损坏了神经，让她以后都没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走路、说话了。

更糟糕的是，这种残疾很有可能是永久性的，现有医疗水平根本无法痊愈。

老板娘的眼里满是心疼，说什么都要给她道歉，被谢芳拦住了，她说，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，我不怪您，是我自己冲上去的，当时屋子里太黑，没有想到他会带刀。

当老板娘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时，谢芳想了半晌说，回家。

被救回来后，她什么都不想，只觉得自己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，能挨了九刀还活下来的，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了，后面的路，就边走边看吧。

事情过了大半个月传回到了村里，此时名声在外的“女英雄”谢芳已经闭门谢客了。

一是，身体太虚弱，即使有着二十来岁的年轻底子，恢复得也十分缓慢，谢芳知道这事急不得，索性就待在家里，不见外人、不待客，让身体得到好好的休息。

二是，她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亲朋好友们，虽然受伤的是自己，可是，人们的关心常常令她窒息，无论是担忧的、怜悯的，还是惋惜的目光，她都觉得自己不需要。

曾经，她是个样样都争强好胜的人，如今，她同样不想被人看低。

当又一次听到谢海华的名字时，谢芳决定见一见这个人。因为，他一个月内三次登门，次次就被挡了回去，谢芳不明白，为什么他这么执拗地想见自己？

然而，见到谢海华后，谢芳就明白了，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男人，和自己有着异常契合的灵魂。

他将来意娓娓道来，说话不疾不徐，但每个字都吐落得很清楚，对于谢芳，他是钦佩和敬慕的，如果那天晚上换做是他，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，现在，他只想能照顾她。

谢芳瞪大了双眼，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，但谢海华重复道，“我怀着感动和崇敬之心，你的坚强和勇敢打动了我，我决心用余生照顾好你。”

谢海华的直白没有吓到谢芳，她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：

“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，会成为你的拖累，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，你还要娶我吗？”

谢海华没有立刻回答，他托住了谢芳的手，“我会像保卫祖国一样保护你”。

谢海华和谢芳的婚礼，来了很多退伍军人。

他们都是谢海华曾经的战友，一同退役后，大家各奔东西，如今为着给谢海华当伴郎，又重新相聚。豪气干云的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排队向嫂子敬酒。

谢芳不能喝酒，举杯示意了一下，敬酒的人却仰头喝得一滴不剩。

谢海华跟她解释，战友们听说了她的英勇事迹，都特别感动，军营里只有对尊敬的人才需要“一杯干”，他们都想借此来表达对她的钦佩之意。

谢芳立马露出羞涩的笑容，忙劝道，慢点喝、慢点喝，不着急。

婚后的日子里，谢海华和谢芳过得平淡而温馨。谢芳卧床，需要人来护理，谢海华接过了接力棒，从每日的擦洗、翻身，再到抱着谢芳上厕所，他都亲力亲为。

有时候，妻子情绪低了，他就会拉着她的手，跟她讲道理，逗她开心。

那些轻生的话，到了嘴边，终于没有说出来，谢芳明白，谢海华更懂得，所以，他要更加辛苦，赚钱给谢芳治病，让她免受苦难，逃离病痛的折磨。

如同他所承诺的，谢海华数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着谢芳，从踏进谢芳家门的那一刻起，他与谢芳的命运就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，往后余生，都不用再害怕孤独。

年少时，凭着对英雄的崇敬，谢海华走进了谢芳的生命。如今，几十年过去，谢海华依旧践行着自己的承诺，对残缺的谢芳不离不弃。

他们的感情，如牡蛎中的沙，最终磨砺成一颗闪耀的珍珠。

2017年，谢海华与谢芳被评为“感动中国”人物，颁奖词说，“相濡以沫，是半生的深情”。

他们俩上台前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，当主持人因为感动都近乎哽咽时，谢海华和谢芳腼腆地对着镜头笑了。

他们俩，像是从未经受过人生苦难的赤子一般，用最纯粹的爱回馈着世间的一切。

现如今，谢海华申请给寄住的养老院当保安，谢芳则守着院里的老人，说着温暖的话，开解他们。

即使病痛和贫穷一刻都不肯停歇地追逐着他们，然而，谢海华背着谢芳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了“好人”两个字，颁奖典礼的帷幕已经落下，但他们的人生还一如继往地一步步艰难前行。

心里甜，命就不苦，爱若在，厮守就是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