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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有句话每年都会在网上火一阵:“今年是就业环境最差的一年。”
但除了毕业生和换工作的求职者,很多人可能很难具体感知到这句话。
陈文章给我讲过一个例子。
他所在的三线小城,连贩毒都成了不赚钱的工作,混得最差的小毒贩,“操着卖白粉的心,赚着卖白菜的钱”,贩毒一次,只赚30块。
陈文章就认识其中一个,那个叫”响“的男孩是他的线人,也是【钩子】下篇的主角。
在上篇故事里,有个老警察在抓捕现场,被毒枭“诬陷”,毁掉了自己的警察生涯。(点击合集页,打开昨天的故事就能看)
20年后,这个毒枭又回来了。
而这次对付他的,就是陈文章,和那个只赚30元的小毒贩“响”。
几天前,队里抓了个小毒贩,我正好没事,跑去帮忙审讯。
这小子明显是个熟手,就知道装委屈,问到最后我都有些无聊了,点了根烟递给他,问他知道响吗?
小毒贩瞪大眼摇摇头说不认识。
我说就是前几年城西最有名的那个毒贩。
他拼命摇头说自己没在他那拿过货。
我叹了口气,轻声说,你怎么可能在他那拿货呢。
我只是想听他说说响而已。
响是毒贩,也是我的线人,每年能给我5公斤毒品案线索。要知道,我们一个县区一年的禁毒任务就只有1公斤。
五年前,他死了。
我一直没明白,这毒贩为什么要对我一个小警察那么好,临死前,还一遍遍对我说:“你一定能当大官。”
有时候我会忍不住,想从别人嘴里听听这个名字,听听他的事,好像这个人还活着。
2015年夏天,我像拎小鸡一样掐着他的后颈,把人扔进了一辆大全顺。
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这家伙脑袋鼻子都圆,像十几岁的高中生,拎起来他也不挣扎,像被吓蒙了。
他江湖代号很奇怪,叫“响”,实际上没吭声,我看不如叫怂。
我车里关着的不仅有他,还有他的上线,另一个戴着手铐的大毒贩。
响看到他,立马垂下了脑袋,一句话没说,认清了现实。
我搜出来两袋冰毒拎着回到车上,响直接看呆了。我心里调笑,这样的小马仔,上线一次最多给他两个(两克)货,他也算开眼了。
回去的路上一车的警察都兴高采烈的,我顺便消遣响,问上线卖他多少钱一个?
响看着上线不敢说话。
我拍他一下,说不用看,这奸商给你300块一个对吧?
响没有回答,算是默认了。
我又问他知不知道人家从南边来货多少钱一个?
响还是不说话。
我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说,30块一个,赚你十倍!
响猛地把头抬起来,盯着上线看。上线也有点别扭,干脆闭上了眼。
我继续添油加醋,说你看看你那点出息,帮人家卖一个东西自己才赚三十五十,真是操卖白粉的心赚卖白菜的钱,还不一定有卖白菜的赚的多。
响小声回答说,我没那个本事,找不到货源。
我翻脸一巴掌甩他脸上:“你是不是真想往死里做?法律管杀不管埋,将来要杀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!”
响像是被彻底弄懵了,连声说不敢。
打一巴掌吓唬吓唬,我也没当回事,下午就把这个毒圈菜鸟送进了看守所。
第二天,看守所告诉我,响要死了。
我挂下电话还没出门,各路领导都给我打电话进来了,就一个意思,人要死牢里,你就完了!
我问看守所的同事怎么回事。
对方说响的血糖突然升高,高于临界值很多,正常人这样早死了,赶紧来把人领走。
我窝着一肚子火去给响办取保,保证金没有,保证人没有,我说要不行我给他当保证人吧。
响突然在旁边变了一个样子。
他不再是之前那拘谨,胆小的样子,反而很快接话说:“也行。”
除了脸色蜡黄,这家伙走路说话都没问题,哪有要死的样子?等等,他居然还在看着我笑?
看我要发飙,他又道歉说,给哥添麻烦了,跟你说了我先天性糖尿病,送不进看守所,您还要送。
他确实说过,还说要把胰岛素带进去坐牢,我说里边什么都有,癌症都能给你治好。
现在他的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。
回去后我查了响的案底,好家伙,他家附近的派出所简直拿他当游戏副本刷,进去顶一个抓毒指标,转眼血糖升高又取保出来,过两天就能再抓。
车上我那番吓唬,响恐怕听过千八百遍,他根本不是菜鸟,反而是个比我资历还深的老江湖。
他昨天一整天都在陪我演戏。
响是怎么把自己血糖弄起来的,我到现在也没明白。每回我把他嘴都掰开检查,没有糖。
糖尿病到底是哪难受,我也弄不明白。他不缺胳膊少腿,但看守所总说他要死了,我去接他,他又笑嘻嘻地等着我。
终于有一次,不是看守所,而是他自己主动跑来公安局找我。
他说自己的货被人持刀抢了。
我是真没想到,一个毒贩货被抢了,还敢找我帮忙。
我笑着说:“你要是真被人杀了,我以个人名义给这俩劫匪送锦旗,就写为民除害!”
响又在那装怂不说话。
我把响损了一顿,最后还是去抓了这俩人。
劫毒品是挺破坏规矩的事,要是毒鬼都四处抢货,抢不到货就去抢钱,伤害到的很可能就是无辜老百姓了。
响来签字的时候像领奖状一样,我十分不爽:“是不是觉得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了?我是给你打工的?”
响立刻讨好地说:“陈哥,以后我给你当钩子吧。”
“钩子”在我们方言里是彻彻底底的贬义词,类似于汉奸、狗腿子。
虽然和线人一样都是替警察办事,但他们有本质的区别。
钩子有线索卖给警察警察,拿的是罚没款的分成,一般要30%甚至更多。他们点案子,就是为了挣钱,钱多点连亲兄弟都能卖。
早年很多本地小混混专门干钩子这个行当,靠举报黄赌毒场所弄钱,甚至发家致富,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。
而线人就不一样了,更多是为了和警察之间的情分,帮警察办案子的。
老刑侦曾经告诉过我,要是线人因为咱的案子没了,咱得养他老养他小。
随着公安罚没款都正规了,钩子这个行当逐渐就消失了。我只在传说里听过这个行业。
我答应了他。
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,那天我绝对不会让他成为钩子,更不会跟他说:你要是被人杀了我就送锦旗。
我希望他好好活着。
其实我一直有点不知道怎么对待响。
响给我当钩子之前,有次我到他家抓人,他老娘也在。
我犹豫了一下,不想弄得太难看,就一个人敲门进去把响叫出来的。
大概他老娘最后还是看出了不对,临走的时候,我从门缝里看见她在用凉水泼院子,脸上一副嫌恶的表情,让我都有些毛毛的。
不知道她是憎恶自己的儿子,还是憎恶抓走他儿子的警察我。
我后来第一次要求他正经给我做事,约的见面地点是在鱼塘。
我看过两个版本的《无间道》,和线人接头的地点一个是天台,一个是鱼塘。我有些恐高,所以选了鱼塘,虽然我不会钓鱼。
响说时间就约在放驴日吧。
我不知道放驴日是什么意思,但也没有表现出来,嗯了一声,挂了电话赶紧上网查,才知道放驴日就是鱼情不好的日子,这时候鱼塘人最少。
我又借了同事一身钓鱼的行头,还临时抱佛脚学了点钓鱼的技术,到日子准时往水边一坐,家伙事齐全,看着就专业。
没想到响一见到我就嘟囔,嫌我弄得太神叨了,一起去吃饭饭喝喝酒就行,选这地确实没必要。
他说他经常和派出所的警察一块吃吃喝喝,也没见啥事。
我怀疑他吹牛,还有民警敢跟个毒贩大摇大摆吃吃喝喝?
响打开手机给我看他和其他民警的聊天记录,都是人家主动请他吃饭,让他给所里当钩子,抓吸毒人员。
那聊天记录一扒拉一长串,合着我才是他鱼塘里的鱼。
我憋着火安慰自己,第几个不要紧,给的线索顶用就行。
结果响在那巴巴点了一大堆吸毒的,我问他他们的货哪来的?响得意洋洋地说,是他刚散出去的,刚弄完不到一周,一测一个准,保证一道杠。
这都是派出所拿来充当戒毒任务的线索,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那种贩毒大案。
我一句话也不想说,甩脸就走。
响说要给我当钩子,果然是耍我。
警队的老警察孟春杰说过,钩子你就得常敲打敲打,否则他们一定不老实。
我非得想招收拾一下响。
就这样,我也顾不得给他在家人面前留面子了,之前我还躲着他老娘,这次我直接爬上了他家门口的电线杆,装无线监控,一个正照着他家大门,一个对着路东,一个对着路西,把他家门口路线卡得死死的。
这玩意金贵的很,我在信通处好话说尽才借出来。
没想到装上去以后就出了大案。
我安装监控那天,动静很大,村里不少人都出来看,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,可响没有出来。
响的身份证和车辆也被我上了临控系统,只要他刷身份证或者开车,就会被拦截。
起初响装糊涂,不做声,后来被拦截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了,跑来求我:“哥,你别整我了。”
我翻出文书告诉他,他现在是监视居住,法律文书写的清清楚楚,不能离开家,离开家就是违反规定。
这样的布控下,没有人再敢找响拿货。
熬了半个月,响终于老老实实找上门来,跟我说他要给我条大鱼,“盯住了能换功名的”。
这一次我没有再去鱼塘瞎折腾,就听他的,约在了一家炒鸡店。
他一点没客气,要了一盆炒鸡,大几百块钱。菜一端上来,他就捡着好鸡肉往嘴里塞。
吃得两手流油,才开始说,他最近拿到了一批特殊的货,“湿漉漉的,一看就是一手货”。
我将信将疑,警告他可别想着拿我帮他清扫竞争对手。
响直接掏出一个塑封袋递过来。
那是一包毒品,五六克左右。我赶紧一攥结实了,问他是不是疯了,大庭广众的就把这玩意掏出来。
响毫不在意地说:“陈哥你瞅瞅边上,谁在意咱干什么的。”
炒鸡店里人声鼎沸,几个邻桌都喝得脸红脖子粗,根本没人在意我们这里,一个毒贩给了警察一包毒品。
我流着冷汗,单手搓开塑封袋,用手捻了一下里面的货,果然就像响说的那样,货是潮的。
这样的货肯定都是从工厂刚出来的——本地可能有一个制毒工厂。
制毒和贩毒从来不是一个级别的罪,更何况制毒工厂。
公安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如果本地制的毒流出去,被其他局顺藤摸瓜抓到了,当地公安局挂牌督办,除非立大功,否则局里的一把手、二把手等领导一概不许升迁。
这样的惩罚,使得制毒工厂成了各地争抢最激烈的案子。我就因为查外地的制毒工厂,被人家拿武警围过。
我撂下筷子,让响别吃了跟我回队里,顺带着扣查了他手头的所有毒品。
响要是没骗我,这确实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案。
我把线索上报后,领导召集会议,屋里坐着一排警察,有不认识的外地同事,还有省厅的领导。
领导说,这是安徽来的同事,他们那里发现一批毒品,怀疑是从我市流出的。来了之后,才发现这个怀疑对象已经被我布控了,所以找我来对一下情况。
我能感觉到,不单是我,屋里的领导们都悄悄地舒了一口气。
要不是我早几天从响那里拿到线索,布控了这个毒贩,在座的领导都有点麻烦。
我就这样成了专案组的组长,组里不但有搞了多年禁毒的老大哥,职务大我几级的小领导,甚至有据说开过歼20的飞行员,调来只为了开无人机找点。
这起案子,缴获了整整40公斤液体冰毒。
案件破获后,我吃上了干警察以来最豪华的一顿庆功宴,还拿了一个三等功。
禁毒队的兄弟趁着酒意追问我,哪里来的线索,我打哈哈,说就是抓到了。
我没有说出响的名字,既是怕有人因此嫉恨响,后面难为他;也是心虚,这个三等功,几乎就是白捡的。
那天所有人都在庆祝,只有我在纳闷,我不知道响从哪里听来的“钩子”这个词,但他点的这个案子,背后功勋太大了。
但是响认识那么多警察,给太多人当钩子,却偏偏给我这个线索,为什么?
我给响准备了一个庆功宴,大方地点了一个三年的老公鸡。
响瞅着一指长的鸡镫子两眼放光,吃得满嘴流油。
我没有和他抢鸡肉,就是笑骂他是不是黄鼠狼托生,怎么这么爱吃鸡?
响一边吐骨头一边跟我扯,说他家里穷,逢年过节都才能吃点肉改善改善,有一年连肉都没有,老娘就把家里下蛋鸡杀了炒给他弟兄俩吃了。
那是他第一次吃肉管饱,他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鸡肉。
我在怀里摸出信封递给响,这是给响的奖金,八千元。
案子实际查扣的毒资款有上百万,要是计算上上游把提供材料的窝点端了,总案值得千万。但我只申请到了三千元的特情费。
这么大的案子只给三千奖金说什么也过不去,所以另外五千,是我三等功的奖金。
说真心话,我真不想给响钱,倒不是心疼这点钱,我怕的是响拿了钱转身就去进货了。
响伸出油乎乎的手接过信封,打开一看,转而狐疑地看着我。
我说这是奖金,别嫌少,公安局穷,就只有这么多了。
响推辞说不要,我骂他别不知好歹,这钱不是给他的,是让回去孝敬他老娘的。
我说这应该是你这些年拿到最干净的钱了,你老娘拿着花了心里也安生。
响的手怔在了半空,眼里亮晶晶的,定定地看着我。
我转开目光,心里骂了一句,毒贩还他妈会煽情,搞笑呢。
我把钱塞到他口袋里,让他赶紧吃鸡,吃完滚蛋,要是被我查到用这个钱贩毒,我就整死他。
响讪讪地说,这么多年,都是被公安局没收钱,这还是公安局第一次给他送钱,一下把他整不会了。
“陈哥,你能当大官。”他最后说了这么句话,我骂他快滚。
响拿了钱之后,有两周没有和我联系,安静得出奇。
我找禁毒队打问响的情况,禁毒队的伙计说这个家伙不知犯的什么邪,最近不出货了,他手底下几个吸毒仔都断货,也在到处找他。
我心底一沉,响交了这么大的一个线索,可别是出事了。
我摸起电话给响打起来,两遍没人接,我心里越发不安,这时微信电话响了起来。
我拿起来一看是响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:“你他妈怎么不接电话?你瞅瞅我给你打几遍了?”
响给我打的是视频,那张高中生似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,接着突然拉远,我看见他背后是碧海蓝天。
响举着手机转了一圈,兴高采烈地说,陈哥,我出来旅游啦,带着我妈,我侄子。
响说我让他拿钱孝敬他妈,正好他妈一辈子没看过大海,他就报了个团,带他们出来玩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他就把摄像头转向了他母亲,大声招呼着:“妈,您过来下,这是我给你说的陈警官,我陈哥!”
老妇人喜悦而羞愧地笑着,喊我陈警官,说响给你们添麻烦了啊,“我一直也管不好他,谢谢你替我管他了啊。”
我有些接不上话。
我知道响大概率要走在他老娘前面,要么因为病,要么因为贩毒,这两件事我都管不了。
响又把摄像头对准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:“陈哥,这是我侄子!”
接着又催孩子:“快喊大大(伯伯)。”
那么天真的一张脸,在海边的阳光下。
镜头再转了回来,响那张圆圆的脸冲我笑着。
我后来想,响为什么会对我好,可能有个原因就是我在他老娘面前尊重过他,第一次去他家抓人的时候,我是自己一个人敲门进去的,像朋友拜访一样。而且这次也给了他拿着干净钱,带老娘出去玩的机会。
响说过,他从小就没有爹,就靠着老娘带着他长大。
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尿尿能招来蚂蚁,还觉得很好玩。但后来,家里的东西就一个个没了。
糖尿病是种很不显眼的病,站着站着就会开始头晕、心跳加速,直接晕倒。
我见过他吃着饭,突然从兜里掏出胰岛素,撩起衣服就给自己来一针,像喝水一样。
但正常人渴了,一会不喝水不会死,他要是忍一会直接晕了,就没有再打胰岛素的机会了。
老娘带他四处求医治了两年,最后病也治不好,学也上不下去了,天天挨欺负。
他老娘说那就算了,在家养着吧,“活一天算一天。”
这句话影响了响的一辈子。
别的孩子跑跑跳跳去上学,他就在家“养病”。
糖尿病的症状是随着时间开始堆积的。人越来越瘦,血管越来越容易堵塞,打胰岛素的间隔在变短。能感觉到死亡越来越近。
十几岁的时候他还想过出去混社会,还没开打就要晕,连20块钱站场费也拿不到。他也就小学学历,加上这体格,更别说去干正常工作。
那时邻居就会拿他的病笑话他妈,说克死了老公克小孩,扫把星。
响家门口有一个水泥台子,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,还问过他。
他说之前这里是排污渠,他们家下游先修了水泥台,后来只要一下雨,他家院子全会被淹。
后来他们就跟着修了水泥台,还把门口修得比全村谁家都高。
我问他是不是贩毒之后修的,他嘿嘿一笑说是。
医生说响活不过20岁。他从18岁开始贩毒。
响老娘是个挺泼辣的女人,但是每次响进了看守所,明知道只会住一两天,他妈还是巴巴地过来押点钱,顺道把响的衣服带回家。很多人家觉得晦气,都不会拿。
他老娘会劝不要他卖这些害人玩意,“大烟骷髅头”,说哪怕街边要饭也能活。
但响的病每个月要花三四千打胰岛素。那年头我的工资一个月就3000,谁家要饭能供得起这个响也就是应着玩儿。
响也从来不提,自己的病、老娘的病,都是拿什么治的。
他那天在视频里笑着说:“陈哥,我就这样啦,说不定哪天就没了。你活人别操死人的心。”
“再说,我还能给你当钩子,将来你能当大官。”
“我啊,就过一天算一天。”
我伸手挂断了视频。
我不想再用响当钩子了,不想再听说他贩毒、生病,一步步走近死亡了。即使他给的线索能让我“当大官”。
队里最会养线人的警察前辈孟春杰,之前总劝我别学这招,说我年轻,没必要学这玩意。
现在我有点明白了。做线人是一条死路,我没办法看着他死,一边吃他的骨头。
就在我开始疏远响的时候,老孟突然找到了我,想要问我“借”响用一用。
他给了我一个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理由:
他也有一个线人,一个认识了三十年的线人。现在,这个线人要死了。
老孟是我们队里的怪老头,也是我们队里线人最多的警察,我想养响作为钩子,就是因为听了他的传奇。
我听说,老孟25岁就当了派出所所长,但后来,因为他放走了一个毒贩,一切都毁了。
老孟现在五十多岁了,被检察院处理后,甚至连刑警队的编制都没有。
他说,被他“包庇”的那个毒贩,其实是他的线人。线人为了他在毒窝卧底,被毒枭发现了。
毒枭逼线人沾了毒,把15克海洛因放进了线人的后备箱,又叫来了禁毒队,有意要老孟亲手抓捕自己线人。最后老孟直接把那15克海洛因扬进了河里。
物证被毁,线人活了下来,但落下了一身的病,还被黑白两道排挤,一辈子没结婚。
最近这线人还确诊了胰腺癌晚期,没几天了。
贩毒不是一个人的事,不是响说的那样,只卖给毒鬼就没事,他的上游和下游,都是斑斑的血债。
如今,老孟和他的线人拼上性命和前途追查的那个毒枭,又回来了。
这个毒枭叫王清,回来后开了个不挣钱的服装店,还整天去赌博,一晚上输赢几十万,眼都不眨一下。
这人肯定还在贩毒。
老孟想找人从赌场贴靠王清,买到毒品。他说,我手里的响,本来就是毒贩,是最好的选择。
我再一次找到了响,没提是什么事,也没提之前的疏远,就说希望他去一个局上帮我盯一老头。
我希望他多少推拒两句,但他一口答应了。
那段时间我和响总在炒鸡店见面,我给他点一盆炒鸡,他就在那左右开弓地吃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我的问题。
我经常问的就是,你昨晚上又输了多少钱?
响有时候说一万,有时候说八千。我听得心惊肉跳,骂他不知道给我省钱,一个月工资也不够他输的。
响裹了一下手指的油,笑嘻嘻地说,陈哥,到了那个场子,不玩到尽兴怎么收。
他眼珠一转又说:“放心,我赔不了,晚上他们挣我的,白天我挣他们的。”
这意思是他在里面贩毒。
我气得要上手打他,他涎着脸说哥,黄赌毒不分家,那里面没一个好人。说完又补充一句:“我也不是好人。”
我不想接他的话,问他到底还要多久能进去高端局?
他说赌场老板答应下星期带他“去外面玩”。
高端局一晚上少说二三十万。我叮嘱他只跟庄,别坐庄。这就是我有限的赌博知识里仅有的能输少点的招儿了。
响说他有数。
我又说实在不行你打欠条,我来想办法。其实我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场子抄了。
响还是笑,说他有钱,他平时也好打牌,就是换个地方糟蹋而已。
说什么都是应付,我聊不下去了,自己饮了杯酒,话题一转问起他的病。
我说最近听说北京有个大医院可以看这什么先天性糖尿病,我有同学在北京,到时候给他托托关系。
响歪着头问,是不是治好了,看守所就能收押我了?
我一时语塞。其实我俩都知道,这病目前还没有特别好的根治方法,只能不断打胰岛素,一根又一根。
响笑了,打着哈哈说,哥你要坑我,要不是这病我早枪毙一百回了,还不如不治疗。
他没有再提过带老娘出去玩的那一趟,我也没有再提过要他改好。
响去了高端局后,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我。我手下没别人能打进高端局,只偶尔能从别的线人口中听说,赌场老板都夸响“大气”。
一个月后,响给我传了一个消息,说王清在找人打问他了。
我给响回消息让他沉稳点,别急着和王清套近乎,另外让他少带钱。
响反过来说自己前晚上赢了四十个,开玩笑问我用不用上缴。
我装着没看见这条消息,不再回复他。
我没有告诉过响要他盯王清是因为什么,老孟交代过我,绝不能让响看出来这个案子多重要,否则他可能不干了,甚至反过来要挟我。
但响和王清接触上后,还是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。
响找我吃了顿饭,吃到一半突然抬头看着我问:“陈哥,你让我盯的那个人也是弄‘这个’的吧?”
他用一只沾着油的手指堵住鼻孔,做了一个吸粉的动作。
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?
他说王清见到他的“东西”的时候,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,我问有什么不一样?
响说,“挺瞧不上的,我能看出来”。
他还怪纳罕的:“我的货虽然杂,南来北往的都有,但从来不掺辅料,怎么会被人瞧不上呢。”
我赶紧打哈哈说别管他,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。
王清当然看不上他的货,因为那是一个90年代就敢卖高纯度海洛因、敢设局坑警察的人物。
我把一个小蚂蚁,放到了这个毒枭面前。
我不知道响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这件事,他会愤怒,还是会继续摆摆手说,反正他的命也不值钱。
再下一次联系我的时候,响已经拿到了王清的货。
那是一小袋不到一克的黄色冰毒,响说王清好像只是给他炫耀的,“给你看看真真的好东西”。
我问了一圈懂行的朋友,他们说这个东西可能是“植物肉”,传统的冰毒是化工原理制成的,这个是用植物原料提取的。材料贵,劲也大。
这样的货,禁毒那边只在小鱼小虾手里缴获过,存量很少。王清能随手掏出来,肯定是外地有一手货源。
他真的还在贩,甚至背后可能有个制毒工厂。
响问我怎么办?
我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
响又问正常是怎么办?
我说要是其他人给他这个东西你怎么办?
响脱口而出:“去找这个货啊,有这个东西还愁卖吗。”
我烦躁地骂起来:“叫你去买没叫你去卖,你不卖他的货能死啊?”
响委屈巴巴地:“要是买了不卖,那留着干啥的?”
我再一次语塞。响不吸毒,只买不卖,不可能得到王清的信任,不可能约到他真正放货。
又是一个月,我没有联系响,响也没有联系我。
我从禁毒队那得到一个消息,现在市面已经小规模地出现那种黄色的冰毒了。
响私下开始帮王清放货了,没有通知我。
我心里闪过一个最坏的猜测——如果,响站到了王清那边,我真的能叫停他吗?
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,下一次见面的时候,响专门和我说了句他有数,让我别担心。
我说自己就是操心的命,当不了官。
响忽然说:“哥,你人不孬,你有次去我家逮我,我老娘在,我是无所谓了,但我老娘心里还是难受,你没给我上铐子,把我叫出去的。”
“我那时候就知道,你能当大官。”
我立刻打断他让他少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我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响说,王清人很谨慎,永远只会把货放在地方让他自己去拿,人货分离,宁可货丢了也不现身,现在取证条件还不成熟。
我给响设定了一个分界线,王清要是一次出超过200克货,一定要提前通知我。
一个月后,我收到了响的消息。
王清打牌输了一百五十万,着急用钱,找响说要出货,一公斤整,二十万打包。
这么大的货量,王清不可能再人货分离了。他们约到了一个鱼塘交易。
实在太巧,又是鱼塘。我买的钓鱼家伙竟然又派上了用场,我和四个侦查员一早就去交了坑位费用,守株待兔。
王清比我们晚来一个多小时,选的位置离我们不远不近,看起来没有起疑。
快到中午的时候,响到了。俩人并排钓了一会鱼,一句话没说,不一会响起身要走。
他拿的是王清的储物箱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,我的手机响了。
我站起身收拾渔具,招呼着同伴往回走,一步步靠近王清。
我一直尽量自然地看着同伴,没留意到哪一瞬间,王清突然大叫起来:
“丢了丢了,快!”
他喊的对象是响。我一抬头看见响正迎面冲我走过来,听到声音愣在那里。
我顾不得他,撒开腿冲王清扑过去。王清原本就看着我们这边,一下反应过来,拽起个鱼竿对着我就挥了过来。
我只感觉一踉跄,被响撞倒了。再抬起头,王清已经被同事摁倒。我冲上去一块上铐。
闹哄哄一顿忙完,回头一看,发现响一个人蹲在地上,捂着脸,手指缝渗出了血来。
响的脸上缝了十针,医生说得留疤。
警察脸上留疤是荣誉,就算勾掉个眼睛也是工伤,响脸上留个疤算什么?我不知道。
案子了了,老孟请我吃了顿饭。他没说谢,反倒是告诫我,响这个钩子不能再用了。
我知道这个建议就是他的谢意。
王清的案子,响得上庭做证人,他钩子的身份瞒不住了。更不用说他脸上还为警察留了个疤。
但响家里的情况,他也听过一耳朵,他更担心的是响改不了了,“走得近会害了你”。
我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那二十年。说后不后悔,已经晚了。
我再也没问响要过一个线索。我甚至不想办毒品案了,手里响曾经提供给我的线索,我也都散出去了。
响时不时还联系我,我一概让他找禁毒去。
办案顺路的时候,我会给响打个电话,叫他帮我定个桌。他老爱吃的那家炒鸡,我也吃出点好来,偶尔会想尝尝。
每次去,我都会给他带点除疤液、芦荟膏,叫他抹抹,省得以后找不到老婆。
响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,本来也找不到老婆,不差这一道。
他说他老娘都比我现实,知道他娶不到老婆,已经在给他计划着买孩子了,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体能养孩子到几岁,到时候平白拖累人家。
我想过要给响找份工作,但他没上过学,干体力活身子板又不行,当服务生供不起胰岛素,我就一直找一直找。
一直找到禁毒来找我,说响又开始贩毒了。
这次和以前不一样,他是整条整条往外散,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样,他有货源了。
我不明白为什么。
响坑了两个上家的事早已传开,之前一段时间里,都没有人愿意找他出货。我想就跟戒毒一样,给他掐了贩毒这事,这是个机会。
可他却转头成了毒枭。
市里面成立了一个专案组,专门要抓他和他的上线。我犹豫了一下午,最后还是给禁毒队打了电话。
我去了响的专案,借了专案组的眼睛,去看响。
他是一个难缠的对手。作为一名上线,他已经会人货分离了——这个词之前还是我教他的。
但作为一名下线,他的上线不再像之前那样遍地开花,而是只有一个人。
对方每次都用临时号给响打电话,让响去指定的地方拿货。就算十几二十万的货,也敢人货分离,就是绝不跟响见面。
大概他也听说过响当钩子的“前科”。
但我不相信响还会告诉我什么了。他是个毒贩,没有毒就没有钱,没有钱就买不了药,他害了人才能救自己。这种人,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最后一条毒品线点给我。
最终我还是答应下来,去约他一次。
我不是去给他机会的。
我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,只要他当面拒绝给线索,我以后逮捕他的时候,就不用再有顾虑。
还是在那家炒鸡店,像以前一样,我带了除疤液。响接过除疤液放在一边,和我寒暄着。
我突然打断他说,听说你原地做大了?
响抬头看了我一眼,没有笑,又低头继续啃鸡肉:“陈哥,你又诈我。”
我推他一下:“说真的,有什么好线索没有,搞大货的那种。”
响说哪有那么好找,以后有好线索我告诉你。
我拿出笔记本推到他面前:“这个线索就很好,你给我说说。”
笔记本里夹着的是他的电话单,画了几个红圈。
响看了一眼话单,又盯着我看了半天,似笑非笑地反问:“陈哥,你不是都知道了吗?”
他昂着头,那道疤凑在我眼前。我知道他是故意的。
我别开视线,低头喝起了闷酒,响跟着也拿起酒瓶灌了半瓶。
糖尿病敢喝啤酒?我吓了一跳,连忙一把夺过来。响嘴里喷出的酒洒了一桌子,我一边骂他是不是想死,一边手忙脚乱地擦。
响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对面,忽然说了一句:“陈哥,你将来真能当大官。”
我说别说那些没卵用的,一会把胰岛素打上。
我们重新坐定,响一边打着胰岛素,一边说起了他那个上线。
他说那个人很奇怪,每次打电话都是用的变声器。
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,不信任你呗,怕你录音。
响说不对,要是真不信任,就不会先给钱再放货了。“他了解我的为人,又怕我认出来,他是我身边的人。”
我一下抬起头。
响的朋友不多,去掉那些买卖毒品认识的早就被布控了,范围一下就缩小了,我们最终锁定了他的一个小学同学,叫孙超。
以前我和响一起吃饭的时候,响多次提到过这个人,说他人很好,小时候身体不好休学的时候,只有孙超来他家看过他,一手攥一个刚下的鸡蛋。
这个孙超,没有贩毒前科。他第一次贩毒,就出现在响被其他毒贩抛弃的时候。
他让自己成了响唯一的救命稻草,拽着响往更深的地方沉。他打赌响宁肯沉下去,也不敢上岸。
我没告诉响这个结果。
我跟同事说,孙超太谨慎了,没法把他和下线一块抓,还是在他取货的时候钓鱼吧。
抓捕那天,我亲自去的,化妆成快递员,在站点拿着孙超的快递等他。那包快递里是一公斤毒品。
孙超开车在快递站溜了两圈,第三圈开始减速,远远地喊我把快递给他。
我伸手进车窗,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里窜。孙超一脚油门,车往前狂飙,我半截身子还在车里,另外半截在车外,腰卡在车窗上好像要被斩断了一样。
甩出去就是死,我能倚靠的只有两条胳膊,孙超攥着挡把,我攥住他的手一点一点往上推,变速箱齿轮发出刺耳的声音,孙超开始大喊。
他的喊叫声中我另一只手伸向了车钥匙,一把拽掉钥匙。
车子瞬间失去动力锁死,撞到了一边的商务车上。
巨大的惯性把我甩出车窗,沙尘和大地甩在我脑袋上,最后一刻我确定,自己一定是拦住他了。
孙超落网了,但是在送检的时候却遇到了问题,检方认为这不算贩卖毒品,因为我们没有抓到他的下线。
他的下线只有响一个。
我想定非法持有,检察院又说当时毒品的实际控制权在我手里。
快递盒子上写着孙超的名字,留着他的手机号,但检方就是不认,认为孙超可能拒收快递。
我心想是不是响和我非得死一个,这案子才能办?
不批捕决定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送到了我手上,如果下班前不能补充新证据,当晚就要放人了。
我给响打电话,可是暂时无法接通,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躲着我。
我走投无路,最后开去了那家炒鸡店碰运气,就在路口,看见了响那辆十八手的破奔驰。
响在大堂吃鸡,就他一人。
我搬了个马扎径直坐在他对面,告诉他,孙超已经被抓了,就是那个神秘的上线。
响说他知道,而且他知道我们证据不足马上要放人了。
我猜想他也知道,如果我抓人的时候连着他一起,这案子就不会黄。
我没有动,而是伸手挽起袖子,露出肩上那一大片青紫的瘀伤,我说那天我差点死在孙超手里。
响盯着我,眼神极其复杂。
他喝了口酒,我没有阻止他。
放下酒杯,响告诉我,孙超其实有贩毒前科,一年前他给过自己一百克毒品。
一百克,有这个证据,响不用死,孙超也能进去。
我欣喜若狂,连忙给队里打电话,让他们来人接响过去取材料,准备同步录音录像。
电话对面,同事跟我说,没用了,检方已经通知去拿不批捕决定书了。
我取完响的材料,已经晚上八点了,这时候孙超刚从看守所带到办案区,正在办理取保候审手续。
我们三人在队里迎面撞上,孙超笑着给我打了招呼。
他认识我,他知道我是警察,在快递站的时候就知道。
响蔫头耷脑地跟在我后面,装着不知道怎么回事,问孙超怎么在这。
孙超说一点小事,已经摆平了,特意又看了我一眼。
他眼里有笑意。
孙超出去后,四处宣扬响不但做钩子,还连一块长大的发小、危机时刻给他供毒的上线都卖。
我和响都料到了这个情况,但我以为最坏的结果只是再也没人给响供货,没想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,市里抓的大小毒贩都对上了口供,一口咬定响是他们的上线。
这是整个毒品江湖的报复。
市里最终下了决心办他,哪怕让响死在里面,也得抓。他确实是毒贩,抓他一点也不冤。
我在家写了很多很多响的立功材料,那两年全市禁毒的辉煌,有我一份,就有他一份。
写着写着我甚至会想起老孟那个故事,在警察们要抓他线人的时候,他把毒品扬了。
可是那又不一样,他的线人是真没贩过毒,而响,是一个天生的毒贩。
他得先天性糖尿病,他没钱治,他去贩毒,他被捕,就这么简单,一条单行道。
他救自己的命,但他确实害了别人。
抓一个响,没有任何大场面,去炒鸡店里一逮一个准。
响大概还以为是之前那样闹着玩的,送监之前还让人给我带话,他说:“陈哥,等我出来还给你当钩子。”
响被判无期徒刑。仅仅四个月后,监狱的同事就告诉我,他发病死了。
他给我留下的最后的东西,是那份指认孙超贩毒100克的材料。
四年后,孙超的上线在外省落网了,他供述了四年前和孙超交易的全部过程,加上响的材料,孙超最终被捕。
城里的毒贩已经换了一轮,新的小毒贩,再也没有听过响的传说。
有段时间,我真的心动过想去当个禁毒警察。有响给我开的头,全市一半的毒品网络我都能摸到,想抓谁只是时间问题。
而且毒品案子受重视,一公斤就能让市局来听你打报告,升官的路比其他的顺太多。
但这些案子总让我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。
响死后,我最终把所有线索分了出去,回到了刑侦。
响想送我当大官,他尽了全力了。
可我在登山的最后一百米,望了望山顶,又下来了。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性格适合往上走。
三个月前,陈文章带我去过故事里的那家炒鸡店。
那天我印象很深的地方有三处。
进门之前,他站在一处愣了很久,说自己脚下,是以前吵的专用停车位。
进门后,他转来转去,对这家店布局很熟悉,却没被老板认出来。
我能看出来他有些失落。
他说,自从响死后五年,他再也没来过这里。
他给我点了一大盘炒鸡,一直在劝我多吃一点,再吃一点,他说要是响还在的话,肯定早都吃完了。
我问他响到底是谁啊,就在这张他们曾经坐过的饭桌上,他给我讲述了这个“钩子”的故事。
讲述过程中,他从没提过朋友这个字眼,但我又不由得觉得,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。
他最后跟我说,响死后的这几年,他抓了大大小小的毒贩又有二三十个。
他没有再遇见过响那样的人,他也希望自己的努力,能为社会上不再出现这样的人尽一份力。
我敬了他一杯,我说,虽然这个目标可能还比较远,但我们可以先把这个无奈的故事记录下来。我相信现在的人们都是明智的,看到了这样的故事,再面对诱惑时,能够预知背后的危险。
他说好。或许响还在的话,也会支持他写的。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编辑:卡西尼 小旋风
插图:大五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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